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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向湖心寺去了
一坐韦驮悬宝杵,那得高僧住锡。大殿全无香火气,到门不听木鱼声。泰定、了空进得山门来,只见钟楼倒了,地下一口大钟半截埋在土里,大殿上蓬蒿长有一尺余深。

 踅到后面,禅堂、香积厨都拆净了,只有伽蓝韦驮殿倒了半间,还有个石香炉,长了满炉的青草。

 西沉,不见一个人来祝山门一望,都是湖泊,全无村落。了空有些害怕,道:“泰定,这个破寺,怎么着住下。”泰定说:“如今天晚了。

 没处投宿,知道金朝大兵什么时到,一到那里去躲?咱且在这伽蓝神像后边,胡乱捱这一夜,明问路再走。”一行说着,天黑了。

 满寺里黑胧胧的,又没有门户关着,两人取把枯草来,把禅杖、蒲团倚在神座旁边,和衣打坐,了空却暗诵《观音大士救苦经》和药师解厄的咒。

 到了四更天气,总是人烟断绝,狗不听得一声。两人合眼□□,只听得一群人进寺来,到了大殿上,乒乒乓乓响了一会,来这伽蓝殿里,使挠钩长搠。

 唬得泰定伏在神像后做一堆儿,一口气也不敢出。了空不知道,问了声:“是谁?”早一挠钩搭着破直裰袖子,扯出寺门去了。

 泰定那敢言语!等不到天明,这些贼早已四散,不知掳着了空那里去了,天明泰定出来,见慧哥没了,大哭一常待要往前找信,知是那条路去的。待要回山东,也是主仆一场相遇,怎舍得就去了。

 只得拿起禅杖、蒲团:“往前找大路上淮安去罢,等寻着主母,再访问慧哥不迟。”泰定无奈,腹中又饥又渴,往常化斋还有了空念佛,如今只得空打木鱼了,口里胡乱哼几声“南无观世音菩萨”抄化几文钱来,讨着饭吃,好不艰难。

 不知后来主仆何相逢,母子何年相见。正是:苦海茫茫,前未休后起。灾魔滚滚,一重未一重来。且听下回分解。***

 却说泰定不见了慧哥,□□惶惶,上大路找寻,只见千军万马,前是逃民,后是金兵,那里去找。走了几,也没人□睬他。

 见金兵进了淮安,杀掳的男妇无数。他不敢进城,往城南一路大宽转走,只在乡村里乞化,不敢近官路上来。

 大凡人到中,心里如如梦,还有什么主意,不过是这村里一,那村里一夜,敲声木鱼,讨饭而去。

 也是水尽山穷,到了绝处,自然生出机会来。却说云娘剪发之后,拜这老尼姑为师,起个法名叫做静慈。

 把一件白布衫染成皂僧衣。卢氏做了一顶僧帽、一双僧鞋送来,姐妹们痛哭一场,留下细珠作伴。

 卢氏还住在村里,白里送米送柴,不住的往来。怕村里有兵,也换了一身旧衣,扮做贫婆,也在庵里歇宿。

 那,天假其便,云娘叫细珠将金环一双上村里去卖几贯钱来籴米:“我还留这环子做什么。”

 称一称,重一两,“随你寻主儿,或卖或当,不拘是银子、钱,换这米来,等平定了再处”细珠拿着环子道:“这荒荒的,知是那里去卖?大人家都逃了,那里有买金子的?”云娘也是寻思。

 老师父道:“如今这湖心寺造?D金佛像,正找金子,只到寺里长老方丈里,便可照数换米,不必要银子另籴米去。”细珠依言上湖心寺来。

 这村隔寺不远,只有二里路,却是一条溪,在个松林子里,过去长桥,就是寺里大路。山门大额上,写着“古湖心寺”四字。寺中长老法名智圆,开着丛林接众。

 本寺有三百多众,每年吃米一千五百余担,还要修塔造像,放生施食,十分兴旺。因是兵火大,众生遭劫,长老建了大悲的道场,诵经拜忏,替众生解厄。

 这细珠进得山门,就有知客门道:“是那里来的?”细珠说:“是西村李衙内白衣庵尼姑处来的,因有金环一双,要来本寺换米。不敢求多,只照换数准算吧。”

 知客领到方丈,见了长老。问讯一毕,取了汗巾,包着赤烘烘金环二只,称了称足有九钱五分。长老也不好论价,就算了七两纹银,依市价支米。

 叫知客差火工道人随着细珠割,留细珠吃斋。不好久住,只在禅堂上吃了一钟清茶,看这些道人量米,只见一个道人挑着蒲团、挂着木鱼子往寺里来。

 进得山门,见细珠站在韦驮殿旁,那人上下不住的打量,但见他:身穿破衲,絮垂线断似悬鹑。头戴包巾,油漫灰残如片瓦。脚走的一丝两气,好似失路的瘸驴。

 面皮儿半瘦半黄,一如丧家的饿狗。肚内必无三饭,囊中那得一文钱。细珠见这道人看得急了,把脸朝着寺里,等那火头们挑米。

 这道人又看了看,忙走走近前,深深的唱喏道:“你莫不是细珠姐么?”细珠低头一看,原来不是别人,就是自己的亲丈夫泰宇,因满心欢喜,道一声惭愧:“怎也有这一?”因问道:“你这几年在那里,怎么做了道士,也不来接我们接儿?正是喜从天边至,从烦上生,这一别七年,今到此,想慧哥也有信了。

 诗曰:失路木郎将配妇,下山石女却逢夫。钵中剩有千家饭,杖底将回万里途。踏破铁鞋原不有,抛将斗笠竟如无。等闲对面浑如梦,七载悲尽扫除。二人见面,如梦如痴,说不尽别后的愁肠、离的苦境。

 只见知客僧人出山门来,叫声道:“,来看米,我寺中无人,当面割了罢。”说毕,知客进寺去了。

 泰定同细珠押着米回来,一路上细问,才知道大娘已削发出家在村头观音堂,“正盼慧哥和你,哭得眼泪也干了。”说话多时,进得村来,叫挑米的先进庵去。云娘见细珠袖着金环走去。

 又想想:“路上兵,万一遇见金兵土贼,把环子夺去还是小事,若把细珠掳了去,叫我一时间倚靠着谁?”越想越悔,待叫他转来,又去得远了。

 云娘只在庵门去走一回立一会,往东盼望。去了两三个时辰,还不回来,好生放心不下,只见一群挑脚的往这庵上来,一步步近了。

 竹箩里都是白米,云娘心里放下一半,问这挑米的道:“那个女人可来了么?”那汉子道:“紧在后面跟来哩。”说不及话,望见细珠过了林子来。

 “却如何有一个男子,和细珠一搭里走,笑嘻嘻说着话儿,一似个人一般?”云娘心里想道:“这妮子离家久了。

 见了我出家,有些二心,通改变得不老实了,如何一个妇人家,同一个走路的人这等模样!”云娘不耐烦,走进庵来,且叫老师父来收米。

 老姑子取了个斗来,才待量米,细珠进来了,那后面跟随着一个道人,望着云娘磕下头去,放声大哭,细珠也哭个不祝云娘低头细看。

 原来是泰定,好一似:三年不雨,半天里降下甘霖。‮夜午‬重昏,阴影中捧来明月。初见时,如梦中逢旧侣,疑假疑真。再寻思,像死后见生人,半惊半喜。

 大海飘船,却遇了一条活缆。井中望路,忽垂下十丈长绳。穷岩枯木久无,陇上梅花将有信。云娘才放声大哭,忙问道:“慧哥如今在那里,可是死在兵手里?可是还有个信哩?”

 泰定道:“我和慧哥走了半路,到淮河口来的。”云娘听得说有了慧哥,大叫了一声,道:“我的儿,原来还有你么!”也就喜得不哭了,忙问:“如今在那里?”泰定道:“慧哥也出家了。

 在岑姑子庵里做了和尚。一路来找娘,到了淮河口地界,宿在破庙里,撞着土贼,又掳了去了。”说着,泰定大哭。

 云娘听得有了慧哥,喜得昏了,又听得一声没了慧哥,又痛得昏了,不觉一头硼在地下,牙关紧闭,全不言语。老师父、细珠慌了,快传了卢氏来。卢氏见泰安,也哭成一块,问不及话,且来救云娘。

 先使箸把牙关启开,用翎探入喉中,吐出粘涎。喉中哽咽不出声来,半方才苏醒。卢氏细问泰定,才知半路里又失散了,大家抱头放声,你看一场好哭。这才是:久离乍聚,才合还分。草蛇灰线,埋伏下离合悲

 灯影镜花,指点出地风水火。把一副热泪,滴作阎浮世界。把几番烦恼,隔开恩爱菩提。到头来,儿女也是挂碍,怎跳出骨情肠。回头去,眷属总似微尘,谁离得梦想颠倒。

 生灭总从情里尽,涅□元在识中圆。云娘、卢氏哭罢多时,老尼姑来劝道:“世上魔难,件件是要受过的,不受魔难不成佛。

 你果然修因上有儿女的命,自然还有团圆的日子。今既然出家,把这儿女的情还这样恋?这点爱不断,又出什么家!”说得云娘一时顿醒,把眼泪揩干,向菩萨前礼拜,做些饭与泰定吃了。

 天色将晚,云娘使细珠:“同泰定向西村佃户人家寻口空房,你两口儿今自去安歇。等平定了,再去找寻慧哥的信罢。”

 泰定真是正人,这一向出家,也有些道气,道:“今见过了娘,在庵子上不方便,我还到湖心寺丛林里去宿。

 白里到庵上,我管打草做饭,行那道人的事。只等慧哥有了信,同娘回家,那时夫妇完聚不迟。今里母子不得团圆,没有我两口儿就同住的理。显见得这一来,只为子了。”

 老姑子在傍说:“泰定果然是个好人,说话不差。”泰定依旧背了蒲团,向湖心寺去了,从此,每早来打柴做饭,伺候大娘吃斋念佛已毕,即回大寺。细珠也并无留恋丈夫的私情。  M.im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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