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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这里恋着什么
原说就圣驾选过,送回家,另择吉入宫,那知是桃花落水无回路,柳絮随风不转头。有诗曰:世间好物不坚牢,象为牙伤香自烧。笼锁鹦鹉因巧语,网罗翡翠惜奇

 高才贾傅名多误,绝王嫱命自招。自古佳人偏遇劫,几多金屋有藏娇。看官听说,原来这天子京师地方,五方所聚,无般不有,无事不奇。

 这些拐骗神,飞檐走壁、伪官诈物、伪旨穿宫,此等大骗子不知多少,从那里说起。今李师师因看上方家女儿,假传旨意,弄了这一般大捣子来,赁两个穷花子太监,穿上两件蟒衣,使几匹缎子,白骗了良家女儿来,入了乐籍。

 这方指挥一个老实人,那知道这云里手的勾当?就是贾八打的大光,不过是通些线索,诈银子为主,也不知道这指山买磨、借水行船的手段。

 那道君皇帝虽说荒,因这金兵两入汴京,终来索岁币,大将军郭药师又降了大金,引兵入犯,因贬了蔡京父子,斩了童贯。

 科道上本,把高俅、王黼、杨戬这一起臣,杀的杀,贬的贬,俱各抄籍助饷,用的是李纲、赵鼎、张所一班贤臣,那有选取嫔妃之理。

 只因当初曾有此?[,把个李师师抬举的和妃嫔一样,他遂高抬声价。到此时,因自己衰,怕门庭冷落,空负这个大名。家下侍女虽弹筝歌舞者不少,却没个出色的,因此乘机巧骗这方家女儿来做门面。

 也是他花星照命,注定的因果,以报前冤,与那道君什么相干,虽然如此,人有百巧,天有千变,依着这人的机谋,再没有天了!

 只是拙的常拙,巧的常巧,那有此理?过不多时,金兀?X、粘没喝两路内犯,遣官来催岁币,要金五十万、银五百万。

 钦宗颁旨,官民僧道、内外富民,量力助饷。直催了三个月,只凑了银三十万、金一万两,连内帑还不足一半,如何退得金兵?

 忽都察院御史赵鼎上了一本,道:蔡京、童贯门下人,富豪诡,无补于国,各拥厚资,实足酿。限三内,各出家私,以助犒赏。恐其悭吝不出,即令移家,以搜藏匿。

 既能除蠹,且以安民,倘云无罪而借输,不妨兵退以徐补。庶可解倒悬之危急,而无损国家之元气。朝廷准了,随着开封府尹,和兵部、户部、都察院,并五城兵马指挥、两县地方官,各率衙役兵丁,将这些大户挨门查点。

 一到门首,即将男妇一齐逐出街来,止许随身带些衣服银两、重家伙帐等物,将大门用都察院封锁。

 从长安街前封到九门,约六七百家,这一时,赵鼎为政,清正方严,动辄斩首,又是军情,谁敢买免。把这贾八员外,也就在封锁之内了,这些妇人赶的没处去,都奔方家来。

 又不曾先通得个信息,只有带些首饰零银子出来的,凡系皮箱厨柜,俱不许动。只等兵退,方许还家。这贾八员外才得了子,又有这方家姑娘看看入宫,见了驾,指望分半个皇亲做,忽然被封,立即逐出。

 可怜这几井金银,埋在地底,虽他人不能找寻,后太平,知此宅子还是谁的?正是天大的冤屈,那里去诉,只得暂在方指挥前客位住着,小小院子通挤满了,各人寻路不题。过了二,兵部大堂又上一本,内称:倡优?@之地,乃指为宸游微服之区。赐用内珍,僭称外府。

 或狐鼠借其耳目,窥伺往来。或雄因以穿窬,招摇贿赂。遂使金逾于梁邓,柳巷过于陶朱,如此大,岂容内住,如此厚利,终为寇资。以之助饷而退敌,岂不愈剥民膏而夺士俸乎?既以救军国之需,且以消道路之疑。

 本上,朝廷也准了:“即着太常寺查乐籍,派银十万两。乐妇李师师,本该重处,姑免究,着外住,不许在京。”旨下,人人称快。

 把这些粉头们,连那私窝,约有二三千家,都编成乐户,一齐赶逐,金银钗钏衣服等项,剥个罄尽,赶出城去,也敛有五万余两。

 那李师师手下人多,早通了个信,先一把方家女儿,并十数个出色丫头,各带金银宝贝,在城外僻静巷里,先赁了个宅院安下,李师师空身见了众官而去。

 因系官家幸过,体面还全。及至方指挥知道,已去得没影。老贾不知事,谁去打听?真是:颠狂柳絮随风舞,轻薄桃花逐水。且听下回分解。***

 话说李师师并众乐籍虽逐了出城,然这汴京城,有七营五卫武职官儿,自大宋太祖开基,享了二百年太平世界,丰富奢华是不消说的。

 莫说文职,就是京营武官们,又没有边防盗警,吃着钱粮,擎鹰走马,品竹弹丝,好不受用,终你一席我一席,都是蹴球打弹、轻裘肥马。

 那些女眷,越发是头梳高髻,身扮内妆,分明是良家,却打扮得似女。就是小女孩儿,也学几脚俏步儿,挽的角儿高高的,在人前卖弄,骄奢佚惯了。

 有一个鲍指挥,又有一个卞千户,俱在卫里居住,和李团练、张都统、宋都监一班武官,都是一社,每人五十两银子摇会。

 又当孩儿香会:到了无宵,扎这小孩子,打扮各样故事,扎起二丈高杆,在顶上顽耍,用锦绣珠宝妆作天上神仙模样,二三百队吹打着游街,合城士女上几万人争看。这个会也费几万银子。又有鳌山会、拔河戏会、汴河龙船会。京城五方之地,无般不有。

 那鲍指挥和卞千户都是富家,二人相厚,俱年纪三十余岁,不曾有子,常说:“咱二人后有了儿女,定要结做亲家。”

 各人到家和娘子说着笑了,妇人家亦有一个会,是正月十五泰山娘娘庙进香的会。这个庙在京城正北,有泰岳天齐七十二司各样神?},大殿牌坊,周围廊房,奉勅修建,是京师第一个会常因此,到了元宵,这些京城士女出游,上千上万的。

 那一年,鲍指挥娘子、卞千户娘子,和这一班会上堂客,都约了庙上进香。进香毕,各家都带了酒盒,在庙前一带汴河大林子里,铺着毡条,打着凉棚,吃酒行乐。也有清唱的,吹箫的,走马卖解的,林子里不分男女坐满了,因这卞千户娘子年小好顽,常叫鲍指挥娘子做亲家。

 原来这二人当年各有了身孕。众妇人有知道的,大家笑着道:“你两个今割了衫衿罢。”那张都统娘子,四十五岁了。

 也是个的,道:“我就是个媒人。”即时各人面前斟上一杯酒,就割了衫衿。从此各叫亲家不绝。

 西回家,张都统娘子是大轿,军牢执?L前导,其余都是小轿回去。到家各与丈夫说了,后来两人见面谢了,真正称为亲家不题。

 到了十月足,这鲍指挥先生一女,八月生,起名丹桂。隔了两月,卞千户也生一女,起名香玉。

 两家都生女儿,甚觉无趣,也都笑着没言语。这些娘子们见两家都是女,道:“等他两个大了,拜成姐妹,也是亲生的一般,”

 不觉过了周岁,常把两下女儿抱在一处顽耍,两家往来,不分彼此,俱叫爹娘,也是常事,后来,鲍家晚花许了侯指挥家亲,卞家秋影许了王千户家亲。不觉月如梭,到了六七岁。

 两个女孩儿,生的画上一般,没人不爱。常常在一搭里顽耍,从怀抱里就头脸相偎,也不像是两家的。正是:双飞蝴蝶原相逐,并蒂芙蓉本自双。不在话下。

 自古久治生,乐极悲来。这大金因童贯开了边衅,从宣和九年犯边,抢进边来。童贯遮挡不住,只得上一本,选京营英勇,要这些武职官善骑的,调往河北边关一带防守。

 就把这鲍指挥调在怀州,卞千户调在真定。两家各挟家眷,随营到任,临别时,只有两个小姑娘哭个不了,众人看着道:“这女孩儿非偶然,像是一路生来一般,”

 湖上鸳鸯亦有缘,朝来暮去泛波前。无端共向沙头宿,一旦分飞又各天,原来这些因果,俱是一点情恨,生死不化。

 只因水红绣鞋与红香是一路托生,前世里两人情意相投,因此投胎在一个地方,从小在两家如一家,后来还一样结果。这段轮回应在后面,今且不题。

 却说楚云娘白吃了一场屈官司,把家业卖尽,剩了几两银子,不消半载,也都用荆赵二监生家要来修理宅子,不住使人催着出房,招客开店。那楚云娘寻思道:“那里去住?又要使钱赁房。”

 好不凄惶。看看这高楼大厦、粉花墙,当初丈夫在时,娇美妾,歌舞吹弹,好不热闹,一个宅子闹烘烘全住不开。

 如今一个寡妇,领着五六岁孩子,怎么住着?又到了玳瑁轩、山、石山子前,见那太湖石牡丹台,花都枯干了,葡萄架久倒了,满地都是破瓦,长的蓬蒿草半尺深,那些隔扇、圆窗,俱被人拆去烧了。

 前后走了一遍,放声大哭。细珠领着慧哥,掐那扫帚菜吃。慧哥只在台子草里扑蝴蝶、拿蚂蜡耍,那知道是他的繁华旧地全移主,莺燕亭台不认人。云娘哭了一会。

 老马进来,看见云娘泪眼不干,劝道:“这世里,孤儿寡妇住着这个大宅子,空空的,到不如寻个小房住着,也省了口面。俺那西巷子里,柳学官家一块闲宅子,三间堂房、一间东厨房,临街有两间小屋,一间做过道。

 小小的个院落,又有二间小影壁墙儿、一眼好井。也是个省祭官老俞家住着,因城里不便,回村里去了,一月是八钱银子。和郁大姐家邻墙,厨灶火炕是现成的。”

 云娘听说,道:“马妈妈,央你就去看看,和泰定去立个房状,且二两银子定下,我看个好日子搬了去罢,这里恋着什么,也不过是两个破锅、两张破,不消几个人就搬尽了。”说毕,老马泰定去了。  M.iM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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