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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把金子卖了
李大汉又斟上一杯,全福又说道:“那包袱里还有一包散碎银子,是那匣子没盛了的,咱取出来籴下些米粮,过了年,咱兄弟们好出门做生意。把金子卖了,就不愁穷了。”

 李小溪听了,又不答应。这全福闷上心来,也有几分着急。李大汉又来斟酒,全福一手接住钟子道:“酒不吃了。

 倒是这黑夜里没人看见,把前那匣子和包袱取出看看,大家记个明白。哥还收着,我那窄房窄屋的,也没处盛他。

 只这包袱里有旧衣旧裳,拿出几件来穿罢,恁弟媳妇还没有绵袄哩。”李小溪见的急了,妆做几分醉,把眼乜斜看着道:“你这话通不在行!

 这个东西,可是一时间就拿得出来的?那一黑夜,挑到这里,我通走的力气也没了,倒亏他一个,背背的担将来。小人小家,有个人来,那里去躲藏?惹出事来不是耍的。

 各人担着个死罪在身上,你还救不得我哩!”指着李大汉道:“亏了他,黑夜里挖了个五尺多深的窖子,一顿埋了。

 苍蝇坟子,敢衔你的一个米粒不成!我看你忙忙的,只怕人昧了你的。岂有此理!人也要有良心,终不成咱两个就不做伙计了?依着我说,明请个香纸来,咱弟兄两人先明一明心,村里关王庙设了誓。

 从今后,你我比亲兄弟一样,如有负心的,不得好报!到明把门关了,只推不在家,咱两个取开窖子。原说过的,我只要三分,别的你都拿了去。贤弟,你心下何如?”说的全福笑了,又吃几杯酒,也醉了。

 各人散去。全福到家,老婆接着,问他怎样说了,全福就将明取匣子分用、把包袱拿过来的话,说了一遍。

 夫都信李小溪是个好人,大家睡去不题。到天明,李小溪先取了一件貂鼠披风,往城里赵二官人家新开的当铺去当。只要十两银子,推说是一个过路的远客,投在他家,托他来当的。

 原来在南宫吉家管当的伙计邓三,自从南宫吉死后,见没人做主,就转投在新起家的赵二官人门下,照旧管当,在东门口里,认得李小溪。

 接过皮袄来,看了又看,有些眼,一时只想不起来,秤了十两银子,给他去了,后来细想道:“到像南宫大官人家那大娘的。这件披风,怎么到他手里?”

 又想道:“这等时势,兵过抢城,谁家的东西没失了。”也就丢下了,却说次,全福早起,要与李小溪取匣子、包袱,走去叫门,没一个人答应,连李大汉都出去了。

 问他老婆,说是赶集去了,全福坐等了一,甚是疑闷。至黄昏,又过去问,道还没回家。老婆道:“他这光景有些吊躲。这不是咱打的兔儿,送上门给他吃!将来这财物,还要费手。”

 全福半信半疑,只说他不像这样人,便叫媳妇:“你过去和他老婆再要要包袱,试试他的口气。”

 这全福老婆穿上布裙,一直走过墙西来,问李小溪家,推说讨火,坐在炕沿上叙起话来,说道:“天冷了,没有绵袄,那包袱里还有几件旧绸绢衣裳,要早些取出来浆洗浆洗。”

 那李小溪的老婆是个泼妇,极是不良的,把脸变了道:“没的气、放拉臊,扯淡的话!

 谁是你家奴才,收着你家的包袱?半夜三更,敲门打户,恁家汉子来,闹的老娘一夜没合合眼,领了俺家汉子和儿子去,不知做的是什么勾当,还要俺家要包袱!

 恁的包袱,怎么到了俺家来?:随恁和谁说,人也不信有这样事!”气得个全福老婆把脸腊黄了。

 道:“嫂子不要这样说,等大爷来家,当面招对。他原说今来取包袱,我才来说。难道这些东西就昧了不成?也要个良心天理!”李小溪老婆接话道:“要有良心,有天理,就不做出这样事了!”

 说得全福老婆进不来退不去,又不敢高声争嚷,怕人听见。这全福隔墙听着这边炒,知道说不来,疾忙叫的老婆去,故意说道:“慢慢的讲,你这样小器!俺弟兄们分的什么彼此?”

 俱各不言语了,李小溪父子吃的大醉来家,老婆细细告诉他说:“全福老婆来要包袱,着我说了一顿,闭口无言的去了。”到了次,全福过来,假妆出贤说:“老婆们见小,因取包袱险不争起来,”

 大家笑了,李小溪过意不去,说道:“包袱是我取出一个来,今夜你先取去用着,等明闲了,大家开窖子,好看东西。贤弟,你休娃子气。你没处收拾,到不如我藏的严紧。”

 全福也答应道:“且放着罢,什么大事。”到了一更天,李大汉把包袱摇着,从墙上丢过去。全福夫满心欢喜,又道:“李小溪还是个好人,我说他不肯负了咱这场好心。”

 打开一看,原来是几件员领、两三个旧绸绢小袄、几枝簪子,还不值十数两银子。“这样光景,难道就骗了咱这几千金锒子去罢?”一面说着。

 一面又想:“如今变了脸,他只是一个不认帐,又不敢经官告理,不如还是好哄,哄的到手,各人自己做主意便了。”

 且不言语。到了次年正月十五,全福买了一副三牲,请了香纸,要和李小溪拜赌咒。那李小溪等不的一声,换了一件新青直裰,齐齐整整。进的庙来,上了香纸,各人赌了两个昧心咒,说:“谁要负心,谁先死了!”

 全福、李小溪平拜了,因李小溪大全福五岁,就称李小溪是哥。李小溪叫全福是弟。到家又叫李大汉来,与全福夫妇磕了头,称作叔叔婶婶。

 从此且不言语。全福见李小溪每买酒买使钱,他却一文也无,几件官衣,又不敢拿出去当,忍气声,和老婆设了一计,道:“咱如今只说和他合伙开布店,去临清买货,他自然取出金子来卖。

 那时买下几百筒布来,这便是藏不了的。他敢不分与我,那时节到官也不怕他,强似这金子是开不得口的。”

 夫议定。到明,和李小溪说要上临清去卖金买布的话。李小溪顺口接说道:“贤弟,这识见高多哩!我才服你是条汉子。

 你终指望要分这金子,你就怪杀我,我也不敢取出来,万一事发,各人性命要紧。如今看个出行的日子,我和你人不知鬼不觉,你我间各带一半,扮作走差模样,背个黄包袱,说是兖州府上临清下文书的。

 到临清置了货,开起店来。过两个月,把他娘们雇辆车子,离了武城,往临清住下,谁来问你!此计如何?”

 全福听说,喜的当不得,道:“我说哥是好人。你弟妇他那知道哥这等小心,只说是不给包袱,聒的我耳也聋了,今果然哥的主意极是!”

 忙叫李大汉借个历,看了正月二十八,是出行开市纳财的好日子,定于这起身长行。全福心喜:“正中下怀!”

 不知此去吉凶,有诗为证:结义穿窬入绿林,此中管鲍怎分金?同行好作计,失却头颅没处寻。到了二十八,全福穿了一件半旧半破的青衣,早起过来叫门。

 李小溪已和他儿子李大汉计较停当,只见他穿着一件乌青旧布坐马小衣,脚上两耳麻鞋,笑嘻嘻的出来,先关上门,忙请全福小屋里去,拿出那匣子来,叫全福看:“可不是原封不动?你如今才知做哥的,托寄子,还要做大事哩!”一面说着。

 把金子分作两堆。都是十两一锭的,每人包起十五锭,放在搭包贴身底下。这李小溪还说收拾的不好,他包作三小包,两肩窝上带了两包,间带了一包。各人背个黄包袱,也不敢带刀,只扮作下文书的公差。各人嘱付了浑家,也不吃饭,喜喜欢迎上路去了。

 走了两,天气寒冷,路上吃两钟烧酒又行,原来全福不知这条路是上小河口去的,不是大路。李小溪领着,迤斜往西下去十里多路,一望都是河泊,没有人家。全福也有些害怕,道:“咱不错走了路了?我跟着老爷来接按院,那是这条路?”

 李小溪道:“你不知,这条小路近二十里,又无人走。咱身上带着行李,敢走大路?如今响马土贼极多,这条路安稳些。”说不及话。

 只见前面林子密密层层,一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。行到林子里,只见李小溪坐在石头上道:“我且歇歇。”

 全福也坐住了,那时将落,没人行走,只见林子里钻出一个人来,带着刺心刀,手执齐眉,望着全福脑门劈来。全福赤手空拳,大叫:“好贼!”李小溪怕他走了,早一手采住。

 只见:当脑盖,迸的血浆直。刀刺心窝,绞的肝肠稀碎。一个踏着脖项,用黄土填咽喉。一个按着脯,使白刃先割首级。叫不应头上青天,即是阎罗追命鬼。

 现放着间黄物,这才断送负心奴。绿林深处隐尸骸,青草坡前热血。这才是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,借贼杀贼,鬼神之巧。李小溪怕有人认得,割下头来,林子后使刀掘个凹坑,用土埋了,使块石头盖着,然后拖了尸首,在深草里剥下那条月?E膊,将十五锭金子给李大汉带在间,不敢久留,忙离了小河口林子里。

 父子商议:“且不可回家,却往那里去好?”李大汉笑道:“你老人家怎么当差来,这一时就糊涂了?咱有这些行李,父子二人上了临清,把金子卖了,才好做生意。难道全福会做买卖,咱父子二人到不如个奴才么?”  M.im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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